如此过了大约有大半个时辰,老僧忽然睁眼,不忍卒睹的脸上那双眼却是目光炯炯精明睿智。
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闭着眼坐在他对面的少年。这少年极年轻,看其气度衣着,应是出自豪门望族,然其又与一般的望族子弟有所不同。旁的不说,单就遇事的这份沉着与耐性,已是少有人及。
他看了钟羡两眼,便起身径自向山下走去。
钟羡敛衽起身,默不声地跟在老僧身后一起向山下走。
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僧舍前。眼看老僧就要进入僧房也不回首,钟羡只得开口道:“傅老先生。”
老僧推门的手微微一僵,转身面对钟羡,声音沉哑道:“贫僧法号无嚣,施主认错人了。”
钟羡行礼道:“是晚辈冒昧了。晚辈明白,十八年前那场大火之后,世上已无傅老先生,只余无嚣禅师。然如今战火弥平天下将息,王朝甫建新帝寡弱,不知无嚣禅师肯否为天下苍生计,再次入世?”
无嚣道:“贫僧遁入空门已久,耳聋目盲行将就木,孤陋寡闻难堪大任,余生惟愿独善其身,还请施主勿再相扰。”
钟羡道:“非是晚辈执意相扰,只是新帝曾言,如禅师不肯入世,便让晚辈问禅师一个问题。若禅师的回答让他满意,他便不再派人打搅禅师清修。”
“若不满意呢?”
钟羡彬彬有礼道:“那恐怕晚辈就得在天清寺借宿几日了。”
无嚣与他僵持了片刻,最终也不得不向皇权屈服,问:“是何问题?”
钟羡道:“陛下问,禅师如何看待佛祖舍身饲虎这件事?”
都说伴君如伴虎,然佛祖为全虎之命,都能舍身饲虎,他无嚣身为佛门中人,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,畏惧去饲皇帝这只虎呢?这个问题于此情此景之下问来,叫他如何答?根本就是无解之题。
所以最终无嚣也未说一字,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。
这么一耽搁,待钟羡回到客院时,都已是午后了。
来到钟夫人所在的客房门前,听到里面有女子的说笑声,钟羡问守门的丫鬟:“夫人房里有客?”
丫鬟道:“回公子,夫人去吃斋饭时碰上了太史令夫人和小姐,于是用完斋饭便一同回来了。”
钟羡听说钟夫人房里有女客,正想离开。钟夫人却已听到他与丫鬟的对话声,于是派侍女开了门与他说话。
钟羡站在门外向钟夫人和孔夫人行了礼,按钟夫人吩咐先去斋房吃斋饭,再回来接她。
他目不斜视,故而未曾看到被侍女挡了一半身子的孔熹真,孔熹真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。
见这个让她想用芝兰树来形容的少年竟然是太尉之子,她心中一时又是欣喜又是酸楚。
欣喜的是,她终是知道了他的名字。
酸楚的是,太尉金印紫绶秩俸万石,而她爹太史令铜印黑绶秩俸六百石,地位悬殊。今生今世,她恐怕也只能藏着这份惊鸿一瞥带来的隐秘欣喜,无法忘记又无法触及地去过了。
下山回城的路上,钟羡本来打算如来时一般骑马,却被钟夫人叫去陪她一同坐车。
钟夫人掀着窗帘看了片刻沿路的风景,回过头冷不丁地问钟羡:“事情都办完了?”
钟羡愣了一下,思及今天与无嚣禅师在一起确实耽搁了挺久的时间,若钟夫人追问他的去处,他也不想撒谎骗她,于是便点了点头。
钟夫人叹了口气。
“娘,您别生气,我并非有意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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